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盜墓賊你挖到的大|北大教授講述寶藏背後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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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大教授講述寶藏背後故事:盜墓賊你挖到的大

齊東方在考察山西雲岡石窟窟頂遺址現場。圖/社科院考古所

封面新聞-華西都市報記者 何晞宇

一艘阿拉伯商船,滿載着中國的貨物從揚州出發,在印尼觸礁沉船。後來被德國人發現,打撈起來,最後被新加坡整體買下,再由好奇的由美國人拍成紀錄片又出了書,將它的故事傳播到全世界。

在揭開誘人的寶藏之謎以前,齊東方常常以上面這段話歸納寶藏的主人——“黑石號”沉船一生的境遇。而它的境遇正折射出千年以來人類海洋貿易的多姿多彩。

3月的一個陰冷的週末,北京大學考古博文學院教授齊東方來到成都博物館,以“海上黎明”爲題向觀衆介紹了當下海洋絲綢之路的考古新發現。成都博物館地下講廳的外春雨簌簌,講廳內500多人濟濟一堂,聚精會神的聽着齊東方講述在印尼海港,此生最熱的一次現場考古。齊東方飛快的講述着數十萬文物重現人間的經過,一張張幻燈片隋唐銅鏡、長沙窯、唐青花、金銀器、玻璃器……夾着東南亞的果香和海風撲向猝不及防的內地觀衆。

然而,他們沒想到除了寶藏,齊東方即將告訴他們一個更大的祕密。

北大教授講述寶藏背後故事:盜墓賊你挖到的大 第2張

“黑石號”沉船中長沙窯青釉褐紅彩花草紋瓷碗。齊東方介紹,“長沙窯已經有帶紅彩的,這算是一個信號,說明中國人對於釉色的掌握已經達到一個新的高度。”

百姓的口味

“春水春池滿,春時春草生。春人飲春酒,春鳥鳴春聲。”

1200多年前,湖南湘江邊的一名窯工在瓷壺上描下這首質樸的唐詩。訂貨的大食(阿拉伯)客商喜歡充滿東方氣息的毛筆字,讓這個瓷壺有機會帶着江南春色跨越重洋,走進千萬海里以外阿拉伯貴族的泥土房中。

然而行程還未過半,客商的船便觸礁而沉。直到21世紀初,齊東方來到新加坡亞洲文明博物館的保管處,看到這個“春色”壺和它的同胞兄弟姐妹們,“我到那兒一看就暈了”,齊東方形容這次邂逅時說,“書架似得(展櫃),一個一個一個,一排一排一排,完好無損。這批完整的“黑石號”沉船出水瓷器,就是唐晚期長沙窯的傑作。

長沙窯瓷器是特別的,從唐以來的“窯系”家譜裏,幾乎不見它的蹤跡。齊東方在各種文獻裏找來找去,只找到一句詩。但考古發掘出來活生生的長沙窯器皿卻在自述它的歷史,“長沙窯的瓷器是唐外銷瓷器裏面最主要的,同時也是由中國考古大規模發掘揭露(歷史)最早的一種(瓷器)。”

齊東方介紹,過去對遺址發掘,很難發現好的東西。因爲窯址留下來大部分是打碎的殘品。而博物館裏面能收藏一兩件就很不錯了。“黑石號”沉船上的“長沙貨”讓齊東方大開眼界。更重要的是,許多瓷器上有文字或是圖案。齊東方把上面的唐詩稱作“順口溜”,因爲這些文字非常難得的反映了唐代百姓的意趣。

“長沙窯製作的產品特別接地氣”,齊東方表示,“除了一般的紋樣之外,很多寫些字,很多都是當時的順口溜,這種順口溜老百姓比較喜歡,甚至題記,還有點帶遊戲狀態。”這爲研究一千多前中國社會的市井生活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。而上面的釉色,則對中國陶瓷工藝研究和色彩學有着重要的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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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東方在青海都蘭遺址發掘現場。圖/社科院考古所

知識體系的顛覆

“黑石號”沉船上長沙窯、唐青花與江心鏡對舊有知識體系進行了補充和印證,但沉船裏成批文物帶來的問題遠比答案要多得多。

從“黑石號”沉船出水的唐代邢窯白瓷中,有的底部寫着“盈”字,甚至有“進奉”的 字樣。唐玄宗時期建“大盈庫”作爲玄宗的私庫,存放各地貢品。器皿底部刻“盈”,即意爲皇室專用。而“進奉”字樣就更加明瞭,按過去的研究便是向皇室進奉的貢品。但這個認知卻對沉船文物考察帶來困難。

“有進奉字樣的這種瓷器,出現在一個商船上,尤其是往外國運的貨物上,沒有道理啊。”難道貢品也可以在市場上流通?齊東方覺得這當中的原因,無法按照過去的知識來推理。

同時“黑石號”上還發現數百個半人多高的大罐子,長沙窯的瓷器被發現時就整整齊齊碼在這些罐子中。用齊東方的話說,這就是古代的“集裝箱”。本來唐代瓷器燒製技術已經很高,這些“集裝箱”的工藝沒有太多研究價值。直到齊東方通過一個印尼收藏家瞭解到當地人對這些大罐的認識。

“印尼的一個收藏家自己的家裏收藏的這些,”齊東方說,“我英語很糟糕,只會一點,我那一進這個屋,我突然想起一個來:My GOD!”

不大的屋子裏,各式各樣的大罐子滿滿當當,一直從地上擺到牆上的壁櫃裏。後來齊東方纔知道,當地人十分喜歡這些大罐,甚至買櫝還珠,不要裏面商品只留罐子。

原來當地的部落把大罐作爲尊貴的神器,有的放在門口,有的在嫁娶派上用場,“酋長死了,還用它裝骨灰”。就這樣一種物品通過貿易來到另一個地區,改變了原來的用途,被賦予新的含義。除了“集裝箱”罐子,在海上絲綢之路考古中發現的類似情況還有很多。齊東方解釋,這裏面有誤讀,也有轉化,這也是海上絲路考古中一個亟待研究的文化課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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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沙窯青釉”寒食元無火“壺

盜墓賊的假算盤

比起精美的瓷器,齊東方更喜歡這些髒乎乎的大罐子和並不起眼的伊斯蘭陶。他認爲這些物品更說明問題。然而現實卻無法給予齊東方更多的空間對它們進行研究。

目前,海外有三艘沉船的出水對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研究有重要意義。分別是1998年印尼勿裏洞發現“黑石號”沉船,2003年印尼爪哇發現井裏汶沉船、還有1975年在韓國發現的新安沉船,這三艘船上出水的數十萬件文物,正逐漸拼湊出從公元9世紀開始到公元12世紀之間,中國與海外諸國之間海上貿易往來和文化互動。

其中新安沉船由於學術界的早期介入,被研究和宣傳的最爲徹底。“黑石號”沉船經歷一番周折,也總算整體被新加坡亞洲文明博物館收藏,然而被稱作“海上敦煌”的井裏汶沉船最後結局卻和陸上敦煌一樣無奈。據齊東方瞭解,井裏汶沉船出水近40萬件文物目前已經四散。

即便如此“黑石號”的研究依然進展緩慢,其中原因之一就是“黑石號”所謂的“搶救性打撈”只是一個商業行爲。“考古和打撈是兩回事,考古就要按照考古學程序進行調查”。拿唐銅鏡來說,如果是考古式打撈就一定得交代這個銅鏡出現在沉船的哪個部位,它的旁邊都是什麼。這些問題同樣出現在陸上的考古發掘中。

“電視裏面這兒賽寶,那兒賽寶,這個東西多麼值錢。考古的無動於衷。(因爲)我們考古的都知道,經過文物普查,早就知道(下面有寶藏),但是不去挖,主要是(出於)保護的意義。”

此外,齊東方表示,墓葬中的物件,一旦被盜墓者拿走,“就沒有價值了”。在引起軒然大波的“曹操墓”認定問題上,有民間人士就指考古隊從盜墓者手裏採集來“魏武王常所用慰項石”不能用於墓葬的認定。其原因也在於失去環境的文物,很難說明任何問題。

對於沉船文物的研究也是一樣。先要對整船上上下下,裏裏外外有一個整體瞭解,才能分別對器物進行論證和研究。“對單個文物進行研究是一件危險的事情”,齊東方表示。

海上絲路的考古博弈

十七世紀以後,東印度公司的興起,讓亞歐之間的海上貿易變得十分頻繁。動則一年以上的遠航,死亡率很高,但人們仍然踊躍上船做水手,“假如當兩次水手僥倖活了下來,一輩子就衣食無憂了。”

即使這樣,沉船率也有10%之高。再往前溯,遠航的風險更高。據《新唐書》記載,印尼爪哇島(古稱訶陵)是中國來往南亞和西亞海上交通的要隘,也是後來海上絲綢之路的中轉站。這裏海盜出沒,沉船頻發。

據齊東方推測,在爪哇島礁石密佈的水域間還有很多寶藏等待被發現。然而沒有節制的打撈將會是對這些文物帶來災難性的破壞。考古挖掘技術性極強,擅長北方田野考察的考古學家,到了南方可能就無法施展手腳,更不要說水下考古。

“我知道現在民間對於考古事業是支持的,但是比如說私下拉出考古隊,這個是不行的,”齊東方表示,“考古,大學本科學四年,然後得在工地幹很多年之後才能拿到一個領隊資格。而田野發掘技術,在課堂都教不了。”

而絲綢之路不僅是商品的交換,器物的研究。從宏觀上看,貿易給人的經驗和教訓是雙向的饋贈,還有當中的文化交流研究。海上考古纔剛剛開始,而這些研究都還沒開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