·尋風捉影· 影片描繪邪惡蔓延，卻避而不談邪惡何以蔓延，在邏輯上終究缺了點什麼
文/緒風
2007年科恩兄弟作品《老無所依》北美票房7千4百萬美元，遠遠落後於當年北美票房冠軍《蜘蛛俠3》的3億3千萬美元。然而，根據各個電影評價網站的數據，《老無所依》遙遙領先於《蜘蛛俠3》。互聯網電影資料庫（IMDb）的評分分別是8.1和6.2，豆瓣是8.0和6.9。這表明觀衆們在認爲《老無所依》這部影片更好的同時，卻更願意爲《蜘蛛俠3》花錢買票。
《老無所依》的意圖難以辨別。在獲得2008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等4項大獎的同時，它還是當年最受爭議的影片。許多影評以解釋它的情節爲能事，熱衷於從影片的細節推斷情節，摩斯（喬什·布洛林飾）是怎麼死的，齊格（哈維爾·巴登飾）殺了卡拉·金沒有，等等。在科恩兄弟看來，誰死誰活無關緊要，爲了表達的意圖，老練、機敏、無畏的摩斯很潦草地死在3個墨西哥人的手中，他最可怕的對手齊格竟然沒有趕上。這在娛樂電影中是不可接受的！
在電影中，死去的摩斯是常規意義上的主角，可齊格的戲份並不比他少多少。甚至在我看來，如果影片中只允許有一個主角，那也應該是齊格纔對。齊格纔是對影片主題的正面表達，而摩斯只是反襯。
奧斯卡評委會給了壞人齊格最佳配角獎，而不是最佳男主角獎，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。一方面，確認壞人是主角需要勇氣。另一方面，在《血色將至》的有力競爭之下，把重要獎項一股腦地頒給《老無所依》更需要勇氣。把最佳男主角獎發給出演過《我的左腳》老牌影帝丹尼爾·戴-劉易斯再安全不過了，誰也不能說三道四。
齊格的飾演者哈維爾·巴登早在與阿莫多瓦合作時已經聲名卓著，在《老無所依》中的表演更是大放異彩，最佳配角獎雖未必恰當，也算是對他演技的認可，誰叫他飾演的是壞人呢。喬什·布洛林飾演摩斯表現不錯，但這只是他的第一部電影，前途無量，獲獎還爲時過早。
要理解角色在影片中的位置，得從影片的主題談起。《老無所依》對應的英文原名是《No country for old men》，着力刻畫的並不是老人們的孤苦伶仃，而是江湖日漸險惡，老派的豪傑哪怕心存一絲一毫的善良或柔軟，也無處容身。影片刻畫的是蔓延的邪惡，湯米·李·瓊斯扮演的貝爾警長作爲敘事者存在，越戰退伍軍人摩斯的角色只是爲了反襯邪惡的蔓延。
200萬美金已經到手，心存善念的摩斯半夜帶着一壺水去救卡在車裏的毒販，於是惹上了麻煩。被追殺的過程中，摩斯越機敏越勇猛越頑強，就越顯得江河日下非人力所能抗拒。科恩兄弟精心打造這種氛圍。在片首，通過貝爾警長的畫外音，剛剛回顧了祖父維持治安甚至不用動槍的黃金時代。隨後，副警長就被齊格用手銬勒死，毫無還手之力。
在追殺摩斯的路上，齊格隨意殺人，無人可擋，他正是血腥暴虐江湖的縮影。科恩兄弟爲了刻畫這種無法抵禦的邪惡，不得不讓摩斯激烈地反抗，否則影片就不會使人印象深刻。這如同殺魚。魚越是掙扎，魚睛滲血，魚口翕張，魚尾拍打砧板越用力，乃至從廚師手裏滑出，才越顯得鮮活。摩斯就是那條魚。爲了襯托邪惡，摩斯必須被殺掉。
不過，摩斯不得死於齊格之手。
科恩兄弟在多個場景中精心刻畫了齊格的兇殘。他令小店老闆莫可名狀地緊張悚懼，摩斯的妻子見到他，認命般地請求坐下，如同一頭待宰羔羊。正如摩斯是老派豪傑的代表一樣，齊格是邪惡江湖的化身。無處不在的齊格令老摩斯英雄末路。如果摩斯死於齊格之手，觀衆就無從分辨摩斯到底是死於技不如人，還是死於邪惡的窒息。爲了表現這種窒息感，科恩兄弟只能安排摩斯碰巧死於配角之手。在老牌殺手威爾斯出現在摩斯病牀邊的時候，摩斯就該死了。
在廚刀即將剁下魚頭的那一刻，科恩兄弟讓魚滑出了砧板。摩斯着手安置家人，解決自己後顧之憂，準備拼死一搏。但是，對手不僅僅是齊格，邪惡無處不在。岳母不經意把會面地點泄露，3個墨西哥人撿漏般地殺死了摩斯。
科恩兄弟對電影技巧的把握鮮有人及。《老無所依》的表演、對白、劇情、乃至攝影，都堪稱精品。它仿西部片的表現形式貌似粗糲，實則精巧。不過我不算特別喜歡它。影片描繪邪惡蔓延，卻避而不談邪惡何以蔓延，在邏輯上終究缺了點什麼。劇情內在邏輯的缺失使得影片中大量運用的嫺熟技巧失去根底。欣賞這些技巧雖也有些趣味，卻無法打動內心。文勝質則史，還是那種骨肉停勻的電影更令人欣賞。
緒風 觀影人，探討電影力求直率誠實、言之有據。
瑞麗谷
